深圳工业口述史 | 薛小伟：用最严的质量管理，做最开心的事业

《深圳工业口述史》系列访谈由深圳市工业和信息化局、深圳市工业展览馆、深圳晚报社联合出品，旨在邀请来自不同领域和行业、亲历深圳工业发展不同阶段和参与深圳产业发展创新的人物，讲述他们“亲历、亲见、亲闻”的历史片段和工业发展进程，弘扬来深建设者们勇立潮头、敢为人先、拼搏创新的工业精神，进一步推进深圳工业文化发展。

薛小伟/ Xuexiaowei

薛小伟，1948年2月出生，浙江嘉兴人，1990年受聘为深圳市宝安区观澜宝德玩具厂高级管理员，后历任总经理助理、副总经理，2000年退休。1993年至今，还担任深圳市玩具行业协会执行会长、党支部书记职务。

在中国改革开放的40多年间，深圳一直走在时代的前列。通过不断创新和发展，深圳逐渐成为世界玩具生产加工的中心。从业以来，我见证了深圳玩具行业的创立、拓展、腾飞和进一步发展的全过程，也目睹中国的玩具产业从广东走向世界，不仅创立了自己的品牌，还开拓了国际市场。

壹

大批港台玩具企业的到来，带动了深圳民营企业的蓬勃发展。上世纪90年代末，广东的玩具制造产业链基本成型，各个地域的玩具生产企业各具特长和优势，其中一些产业特色沿续至今。

港资企业注入活力，深圳玩具行业规模初现

1948年2月，我出生在浙江嘉兴。1990年我来到深圳市宝安区观澜宝德玩具厂担任高级管理员，先后任本厂助理总经理、副总经理。1993年深圳市玩具行业协会正式成立，我担任协会副会长职务，2000年退休之后仍在协会任职，现为协会执行会长。从业以来，我见证了深圳玩具业的创立、拓展、起飞和进一步发展的全过程，也目睹着中国的玩具产业从广东走向世界，经过多年发展，逐渐打造成世界玩具生产出口的中心。

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改革开放逐步深入。广东毗邻香港，不仅有人口和劳动力的优势，而且对外商投资实行的优惠政策也吸引了更多港资企业来深发展。1992年邓小平南方谈话发表后，广东对外开放的进程加快，深圳、东莞等地方政府为吸引外资，争相推出优惠政策，吸引了香港、台湾等地玩具企业大批涌入。

深圳玩具产业的萌芽与香港息息相关。上世纪60年代，玩具企业初期发展主要通过从香港接单，并学习香港玩具业发展模式，最终形成了成熟的合作模式。当时，香港负责接单和技术管理，内地则主要确保玩具的产量、质量和交货期。

发展初期，香港玩具企业在生产、销售等方面的能力优于内地，但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外资、港资企业将品牌、订单、技术、管理模式，连同机器设备、原材料源源不断地搬入内地。借此契机，深圳本土的玩具品牌开始探索研发、制造，从制作简单的塑料玩具，发展到现在的智能玩具、潮流玩具。时至今日，深圳已成长为产品种类齐全、生产能力强劲、质量管理完善的玩具出口重要基地，在国际市场上占有重要地位。

抓住机遇，玩具出口成腾飞“风口”

随着上世纪90年代“亚洲四小龙”产业转型机遇到来，深圳作为改革开放前沿城市，开始逐步承接转移而来的香港玩具产业。1993年深圳玩具行业协会成立之初，深圳就已经有2000多家玩具企业，更有多家供应链企业支持，规模庞大，员工众多，有的工厂规模将近一万人。

从出口量来看，每年的5月到9月都是玩具业的旺季。当时最高峰的时候，我所在的观澜宝德玩具厂一天就能出口20个货柜以上，这对于当时的深圳来说，也称得上是高质量的企业。

大批港台玩具企业的到来，也带动了地方民营企业蓬勃发展。在各方共同促进下，至上世纪90年代末，广东的玩具制造产业链基本成型：深圳、东莞的玩具企业擅长加工贸易，中山童车生产渐成行成市，佛山以制作毛绒玩具出名，澄海塑胶玩具崭露头角……各地的玩具生产企业各具特长和优势，其中一些产业特色沿续至今。

▲担任玩具行业协会副会长的薛小伟

贰

深圳玩具行业的整体信誉，就是这样由一点一滴的勤劳和认真建立起来，是真抓实干做出的实绩。在逐渐了解国际需求和积累经验后，我们也建立了自己的品牌，中国的玩具质量标准已经跟许多国际标准完成接轨，我们有信心逐步打开国际市场。

严把质量关，打开产品走向世界的通道

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推进，广东玩具产业现代化进程从深圳起步，逐渐向东莞、广州、中山、珠海、潮汕地区扩展。到上世纪90年代末，香港玩具企业基本完全迁移，绝大部分落户广东。玩具反斗城、沃尔玛、迪士尼等全球玩具订单也纷至沓来，深刻影响了深圳玩具产业的发展。

在大量订单的背后，庞大的玩具制造体系需要坚实的质量品控来支撑。玩具的质量不仅关系到千万儿童的健康和安全问题，还深刻影响着儿童的智力和心理发展，因此市场对产品质量要求极高。

想让产品“走出去”和国际接轨，就要在品质管理上严格把控。我们从产品设计、原材料采购、制造过程中的精密细化等方面，都建立了完善的品质管理体系，确保玩具的安全性。30多年来，随着品质管理体系的不断变化和提升，深圳的厂商能够与时俱进，坚持“安全性是玩具的生命线”这一理念，以高质量的产品打开了通向世界市场的道路。

作为一个“玩具人”，首先要了解玩具体系的具体要求和评审标准。为探究深圳的玩具产品如何销往世界，我通过培训取得了国际标准化组织（ISO）体系内审员资格，也因此与ISO9001等质量管理体系和相关标准“结缘”。

ISO9001是由全球第一个质量管理体系标准转化而来的质量框架，全球有161个国家和地区的超过75万家组织正在使用这一框架，凡是通过此项标准认证的企业，在各项管理系统整合上便达到了国际标准，表明企业能持续稳定地向顾客提供预期和满意的合格产品。

1993年，ISO9001开始与我国接轨。为了保证中国玩具的出口，保障中国玩具的品质和国家声誉，中国参照ISO9001的标准创立了出口玩具质量许可证，对整个行业的发展影响巨大。取得ISO体系认证后，企业才有资格接单将玩具出口售卖，整个工艺生产过程的成员全部要掌握此体系的要求，才能运作起来。

ISO体系在国内推行，难免遇到融合上的困难。推行之初，有些港资企业由于资历深厚并且颇具经验，认为这个体系没有推行的必要，但由于ISO体系能帮助企业更好地控制和追溯制造过程中每个环节，尤其是任何修改和生产都要求留有文字记录，这项措施有利于解决产品生产中的改进和追责问题。

实行新管理体系，产品生产“更上一层楼”

原先港资企业对质量的要求，相较于ISO体系规定的更加宽松，但实行这一新质量管理体系之后，玩具的整体制造过程都有合理的监管，不需要一件件去检测，只要经过一定比例的抽检就能确保质量，节省了大量人力物力。

改革开放40多年来，深圳玩具行业上至管理者，下至生产线工作人员，包括组长、后勤部管理员等，都坚持不懈地维护着这一管理体系。我仍清晰记得，有个企业的产品出口到国外，玩具里被发现多了一根针，对于如此严重的质量问题，当时的客户发现后迅速进行追溯，从生产地、相关工厂到具体班次，全部都有清晰记录，最终排除了工厂责任。

深圳玩具行业的整体信誉，就是这样由一点一滴的勤劳和认真建立起来，是真抓实干做出的实绩。在逐渐了解国际需求和积累经验后，我们也建立了自己的品牌，中国的玩具质量标准已经跟许多国际标准完成接轨，我们有信心逐步打开国际市场。2020年我国出口总额是334.9亿美元，据估算，世界上50%以上的玩具是在中国制造，特别是在中国玩具制造中心——深圳生产的。

▲薛小伟在玩具厂检查产品

叁

迄今为止，中国玩具在世界玩具市场上已经占有重要地位，也有很多企业创造了自己的品牌，开阔了中国的玩具市场，打入了国际市场。在整个行业发展过程中，产生了大量的工作岗位，也积累了人才。

面对危机，坚守行业阵线

从广东省玩具制造业整体发展趋势来看，改革开放后广东连续30年玩具出口金额全国第一，作为人类的“开心事业”，玩具行业毫无疑问为百姓生活带来了重要影响。

然而，产业的发展过程并非一帆风顺，2007年，美国美泰公司将自身设计缺陷及未达标造成的全球召回责任推卸给中国国内的玩具加工商，使中国的玩具加工产业站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虽然事后美泰公司总裁向中国及中国消费者表示歉意，表示召回事件与中国无关，但这件事也让深圳玩具行业更加坚信，打铁还需自身硬这一道理。

除了玩具召回事件，2008年世界经济危机、2012年欧洲债务危机等重大事件的发生，对以出口为导向的广东玩具产业都曾造成冲击，甚至令个别企业陷入困境。

随着经济发展的步伐加快，深圳的土地资源跟人力资源的供需矛盾也日益明显，企业在深圳的制造成本日益上涨，许多玩具工厂将生产线搬到了广东附近的湖南、江西等地，也有更多人选择在四川、重庆、陕西等省市新开玩具产品工厂。与此同时，东南亚一些国家看到玩具制造业的巨大发展前景，也像中国改革开放早期那样，推出各种优惠政策吸引中国的玩具企业去落户投资，广东的玩具企业梯度转移，似乎就在眼前。

面对这种情况，行业协会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将人心牢牢聚在一起。从1993年到2023年，深圳市玩具行业协会始终秉承宗旨和初心，维护会员企业的合法权益，充分发挥政府和企业之间的桥梁、纽带作用，提高深圳玩具行业的生产、设计水平，加强玩具同业间的交流合作，促进本行业的不断繁荣和发展。

在政府沟通方面，协会主要帮助企业简化程序。玩具企业里大量的原材料需要加工，在这个过程中有损耗，在海关核销时若超过了正常损耗，就需要增加税收。为了符合海关监管要求，又能帮助企业发展，玩具行业协会与海关进行了多次沟通，形成了以单耗管理的解决办法，同时也保证了国家的税收安全。

面对深圳企业不再满足于为国外品牌“打工”的贴牌角色，深圳市玩具行业协会致力于培养行业的设计力量，以培育自主品牌。通过双方努力，大批初级、中级、高级玩具设计师通过了认证资格培训，其中协会培训过的拥有玩具设计师职业资格证书的就有300多人。

玩具制造行业具有劳动密集型的特点，从业人员来自五湖四海，成分繁杂，而深圳早期的务工环境非常简陋，改善工人的工作环境和提供健康保障等工作迫在眉睫。自2000年起，协会便不断努力，杜绝童工，帮助企业完善工作的相关制度和保障，形成了规范的管理体系。同时对工人进行细化的技术培训，使其拥有一技之长，这为日后玩具行业到外地发展提供了人才支撑。

此外，深圳市玩具行业协会还肩负着推广新政策和公益实践的任务，定期组织会员了解政策变化以及时适应市场，协会还会组织关爱活动，将玩具捐赠给贫困、偏远地区的儿童，给他们带去乐趣，普及玩具的概念。随着市场要求和经济形势变化，当年我们着眼于解决工作效率问题，现在重点解决产业的风险评估问题，包括最简单的工业安全、消防安全、健康安全等现实情况，这些都是协会持续关注的议题，也是企业最关切的问题。

抓住机遇，开辟新的市场

通过多年努力，我们看到一些一度把生产车间迁移到内地的企业，悄然又把生产线迁回了广东。提高企业生产自动化水平、自创品牌提升产品附加值、从卖产品向卖文化转型升级，成为这时期广东玩具企业努力的方向，而且卓有成效。

当年，港资企业为深圳的玩具行业带来了新的起点，我们抢抓机遇，以充足的信心和干劲写下精彩的奋斗篇章。随着时代发展，在玩具的质量不断提升的同时，国内外市场要求也在不断变化，深圳市玩具行业协会积极跟进政府有关政策调整，同时鼓励会员顺应时代、改变战略，提高经营能力，最终克服困难，让玩具行业在如今也发展得越来越好。

迄今为止，中国玩具在世界玩具市场上已经占有重要地位，也有很多企业创造了自己的品牌，开阔了中国的玩具市场，打入了国际市场。在整个行业发展过程中，产生了大量的工作岗位，也积累了人才。很多人员在这里提升了能力，更有一批在此收获了理想与情怀的奋斗者，随着内地创业氛围逐渐浓厚，他们也回到了家乡，创造了自己的品牌，为中国玩具业的发展献上自己的一份力。深圳真正成为培育行业希望、坚守职业理想的沃土。

口述时间 | 2023年9月10日

口述地点 | 深圳市玩具行业协会

采写 | 深圳晚报